肚子咕嚕咕嚕叫著，葉春妮早就餓了，從昨晚回家到現在她全無胃口，全憑著為寶寶吃才勉強吞下一點。

而現在，這個理由都不能讓她有走出房門吃飯的力量。

透過窗子望出去，夜色蒙蒙籠罩大地，月光燈光交雜照進房內。

很快，在父母的吵嚷聲裏，摻進來哥嫂的問話聲，又加上難對付的兩人，所有的事情將會變得更加覆雜。

葉春妮坐起來靠在冰涼的墻上，抱著雙膝，像大海中的一葉扁舟，一個浪打來隨時能讓她跌入海中溺死。

葉春山和陸笑笑搞明白事情經過後，很快便來敲門，大有她不開門就一直敲下去的架勢。

對眼前一切都厭煩至極的葉春妮雙手捂耳，什麽也不想聽，卻什麽都聽得清楚：哥嫂的喊門聲、手機不斷傳來的提示音、爸媽的吵鬧聲、肚子的咕咕叫聲。

她裝聾作啞，對一切都置之不理，只想靜下來想一想該怎麽處理這些棘手的事情。

“春妮，你就躲在屋裏吧！我這就給喬喆皓打電話，問問他為什麽要這麽欺負你？”葉春山故意大聲講著，試圖詐她出來。

陸笑笑對他猛使眼色，覆又小聲勸慰：“春妮，別聽你哥瞎說啊！快出來吃飯吧，你剛流產身體弱，氣色也不好，多喝點湯補補，至於以後的事情急不得，咱們從長計議。”

兩人接檔唱著紅白臉，繼而窸窸窣窣商量著什麽。

門倏然打開，嬌弱的身影氣勢很足：“哥，你要打給喬喆皓是不是？好啊，打啊！建議你打之前，先想想待會打通了要怎麽說，問他要多少錢合適？再想想，打不通要怎麽處理這份尷尬？”

葉春山和陸笑笑臉上青一塊白一塊的。

葉春山清清嗓子，湊前一步，不滿道：“春妮，你這是在說什麽話？我這不是為你操心，怕你受委屈，想為你出頭嘛！”

“在多大程度上為我，在多大程度上為了自己，你們比我清楚！”葉春妮沈著臉，紅腫的雙眸直勾勾看著葉春山，不再害怕把他看穿。

“春妮，你講話怎麽這麽難聽？你哥哥也是……”陸笑笑看見自己丈夫被一向好脾氣的春妮訓斥，也忍不住插嘴。

“我不想把嫂嫂牽連進來，嫂嫂一定要上趕著來認領名額嗎？”她的嗓音明明沙啞得厲害，一字一句卻都很清晰，也都很冰冷。

“哈……”陸笑笑啞然失笑，朝她翻了個白眼，拽著葉春山院子走。

“幹嘛呢你？”葉春山推搡著。

“你沒感受到人家多嫌棄你啊？你對人家好，人家不領情，反倒以為你在撈好處。得得得，咱們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，什麽都也不管。人家自己本事大，沒了一個自然有法子再找一個……”她怒氣沖沖地說道，滿含諷刺之意。

她的話像尖銳的刺，紮進所有人的心裏。

葉春妮面無血色，純棉的長裙褶皺連連，躺亂的頭發還未幹，冷漠的神情與某人相差無異。

她站在半明半暗的門口，瘦弱的身影更顯淒清。

葉春山捂住像放炮一樣吐個不停的陸笑笑的嘴巴，低吼道：“瞎說什麽？”

陸笑笑硬掰著他的手，她力氣不小，又懷著孕，葉春山有所顧忌，也便松開了，只是擠眉弄眼地讓她住嘴。

畢竟是一家人，沒有必要鬧到很難堪的地步。

葉春妮已然是無所謂的狀態了，偽裝讓她心煩，別人的偽裝讓她心寒。

她原本不怕辛苦，也不怕受傷，但她受不了這樣日積月累、不能讓她有一點喘息時間的淩遲。

白晝黑夜、日覆一日，縱然是鐵人也是受不了的。

葉春妮決定攤牌，除了孩子的事情都攤牌，反正交易已經結束了，反正他的家人早就清楚了。

等她走進客廳的時候，喧鬧的家裏終於恢覆到一片寂靜，連幾人濃重的喘息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。

兩側的沙發都坐滿了，葉春妮拒絕了葉父給她騰出的地方，清冷說道：“爸，我不坐，有點事情我想還是跟你們講明白吧。”

等待的目光齊刷刷看向她。

灼灼目光並沒有讓她退縮，反而讓她更加堅定。

“對不起，我騙了你們，自始至終都在騙你們。”葉春妮語氣平淡，與幾人對視的眼神不顯怯懦。

說著道歉的話語，卻聽不出一絲歉意。

“我沒有你們想的那樣有魅力，能讓一個條件比我好太多的男人傾倒。我和喬喆皓，因為交易開始，現在交易結束了，我們再無瓜葛。在這場交易中，我是有價商品，給爸治病的錢、給哥嫂買房開店的錢、拿回家的每一分錢，都是我把自己賣了得來的。”

長長的睫毛微微一眨，粘上晶瑩的小霧珠，幸好，她的眼淚剛才已哭幹，不然，又被淚水泛濫模糊了臉。

對於這件事情的描述，她選擇了最難聽的字眼，這些再也不能傷到她，卻能讓在座的幾人聽明白、想明白。

“交易？你……”葉春山呆楞道，臉上眼睛裏盡是疑惑。

“是啊，契約婚姻。他需要有人跟他結婚，我需要錢，就是這麽簡單。難不成，哥哥真的認為有人會對我一見鐘情，此生非我不娶？我有多好，才會讓你們這麽自信？天上掉餡餅是砸不到我的，反倒落冰雹肯定會砸到我身上。”

幹啞得像被濃煙嗆過導致無法發聲的嗓音，轉瞬漠然的眼神霧蒙蒙一片，發青的幹唇吐出自嘲的字眼，繼而定格在微微上揚的狀態上。

她像被暴雨狠狠蹂躪過的梨花，散開的花瓣落在地上，再也找不到原先的風姿，只能任由命運之風、命運之雨把她塑造成該有的模樣。

對這個家來說，這是個重磅炸彈，把所有的其樂融融炸裂，把僅存的美好幻想炸裂。

所有人的夢都是因她而起，也會因她而滅。

他們想過追尋事實，但事實並非所有人都可以輕易接受。

“哎呀，我心口痛，快拿藥……”葉母捂著心口，靠在沙發上，蹙起的雙眉都要擰到一起去了，難受的樣子不再是裝出來的。

葉春山手腳利索地從盒子裏翻出藥，端著水給她服下。

葉春妮依舊站在燈下，神情淡漠，不悲不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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